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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禾佬

来源:???作者:龚立华 访问量: ???发布日期:2017-10-13???字体大小:

桃花江上游层峦叠嶂,山高林密,竹木资源十分丰富。虽说靠山吃山,但砍竹伐木、烧炭采药之类的活儿,没有多少时间上的限制,即便深山沟里有几亩薄田,也是水冷地瘦,太阳很少光顾,只能勉强插季中稻。而下游则不同了,田地广袤,阳光充足。收割季节,早稻黄在水田里等着收割,晚稻青在秧田里等着移插,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季抢收抢插的“双抢”迫在眉睫。于是,上游的“洞古佬”们就瞅准了这个机会,也想外去赚几个活钱,补贴家用。他们根据农活的需要,四五个人结成一伙,一个人带上一条柞木扁担、一床细篾簟子、一把镰刀、一把烂蒲扇和一套换洗衣服,就满怀希望地告别家人出发了。

他们沿着桃花江走来,一般只揽扮禾的活儿,下游人管他们叫“扮禾佬”,干完了上一家的活,就会被喊去干下一家的活,边走边干,边干边走,就这么连续下去。工钱么?现成的老规矩,彼此都不会斤斤计较,但在计算上却有两种方式:如果田里稻子好,他们就要求按收获的斤两计价;如果田里稻子差,他们就提出按收割的亩数算钱;只要不过份,雇主基本上都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扮禾佬们狡猾着呢。

狡猾归狡猾,但在干活上从不耍猾,也不藏奸。天还没亮,他们就下田了,“嘭、嘭”的扮禾声在晨风里飘荡,此起彼落,响彻原野。炎夏季节,烈日当空,要想避开暑热,早上干活是最佳的选择。晨光中一缕缕乳白色的炊烟,从黑色的屋顶上袅袅升起,人们似乎从徐徐吹拂的晨风中闻到了饭菜的芬芳,手头的活儿更加上紧了,“沙、沙”的割禾声如一曲连绵不绝的小调,在晨曦初照的原野上欢快地流淌;扮禾声也越响越密,一声赶一声的,像紧锣密鼓一般。他们要赶在早上每人打满一担水谷,好顺便挑回去吃早饭,挤出路上来回空走的时间。分分秒秒,都在他们周密的计算和掌控之中。

太阳出来了,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悬在天地之间,烘烤着世上的生灵万物。知了躲藏在蔫头耷脑的柳树叶下,声嘶力竭地叫着;一条黄狗吐着长长的舌头,在柳树底下转来转去,烦躁不安。稻野上腾起一层薄薄的火气,在阳光的强烈照射下,看上去如烟似雾。这时,吃饱了早餐的扮禾佬们,又开始下田劳作了,头上有灼热的太阳烤着,脚下有滚烫的热水蒸着,人就像走进了一个无形的蒸气浴室一般,豆大的汗珠从全身的毛细孔里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在身上流成了一条条小溪,衣裤湿得没有一根干纱,一拧一把汗。汗水不停地冒出,又被太阳不断地晒干,衣服上结了一层白色的盐霜,变得硬梆梆的。

此时,扮禾佬们仿佛进入了一种疯狂状态,全然不顾满身的汗水泥浆,一如失控了的机器,在一个劲儿地转着。割禾的腰酸背痛,还在埋头苦干;扮禾的脚疲手软,依然咬牙挺着;连续不停的繁重劳动,在不断地消耗他们的体力,挥霍他们的生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是感同身受、体察入微的人,哪能写出这般感人至深的诗句来呢?

一天繁重的劳动下来,全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子一般,皮肉都要瘫成一堆了。这时,扮禾佬们就把带来的细篾簟子,在刚刚收完稻谷的晒坪上,齐齐地一溜儿摊开,并顺手从晒坪边抽来一把稻草,一拧一扭,打成一个很大的草把,塞在簟子下面,当做枕头,人便躺了上去,四脚八叉,像瘫痪了一般,连话也懒得说了,只一门心思闭目养神,恢复体力。而善良的雇主,看到他们累成这副模样,也只能无奈地轻轻叹一声气,在他们的周围燃起几堆粗糠艾叶火,来驱散漫天飞舞的蚊虫,让他们尽可能地睡一个好觉。少顷,散发着艾叶清香的烟雾,伴随着扮禾佬们的鼾声,在寂寂的晒坪上飘浮漫荡。明月当空,繁星闪烁,萤火虫打着小小的灯笼,如夜巡的天使,在他们的头顶飞来飞去,小心翼翼地照护着这些可怜的人们。

一季“双抢”结束,扮禾佬们的钱包稍稍鼓起来了,但身体却明显地消瘦下去了,衣衫褴褛,胡须拉碴,一头长长的头发乱如荒草。他们迈着疲惫而迟缓的脚步,在茫茫暮色中,一步一挪地朝远方的家乡走去。(龚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