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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篇 艺文 第三章 文赋

来源:???作者: 访问量: ???发布日期:2017-11-24???字体大小:

第三章  文  赋

本章辑录文赋22篇,多数是流传较广的,个别外籍名人写桃江人和事有影响的也在收录之列

统宗正脉序

宋·吕蒙正

余尝仰观天象,北辰为中天之枢,而三垣九曜旋绕归向,譬如君之尊,而不敢不拱焉。俯察地理,昆仑为华夏之镇,而五岳八表逶迤顾盼,譬犹祖之亲,而无敢不本焉,此君亲一理,忠孝一道。忘之者谓之逆,遗之者谓之弃,慢之者谓之亵。无将之戒,莫大于不忠;五刑之属,莫大于不孝。为人臣者,所当鞠躬尽瘁,为人子者,所当慎终追远,而不可一毫或忽也……

※   吕蒙正(944—1011),字劲松,北宋太平兴国进士,宋太宗、真宗时宰相。宋真宗咸平二年(999),为益 阳(桃江)汪氏族谱作此谱原序。

益阳修儒学记

明·夏宝

益掌教桂山李子时旸、司训秦子汉语为斋夏子宝曰:“我长沙郡伯海楼李公惠怀学校,悯学宫寂寥,无以妥圣贤,屋师徒,阙典大焉。乃出俸金鸠材,命建启圣祠三间,葺进德、修业二斋,砌饰墙垣数仞,又将以所余,毕力于敬一亭,惟子记之,以俾不朽。”

宝曰:“学宫与道,同一广大。启圣一祠尔!记也何为?”

桂山子曰:“我明笃孝思,追王先王。祠启圣者,由追王之制广之是,不可记耶?”

宝曰:“二斋理旧尔,记也何为?”

桂山子曰:“我明陋俗学,欲进德以齐其体,修业以齐其用,匪新其斋,则人莫知所因,将欲凡肄所学者德以居心,业以居身,不可记耶?”

宝曰:“墙垣外望尔,遗且多矣,记也何为?”

桂山子曰:“我明避异端,卫以宫墙,惟时无佛老,无杨墨,罔敢逃逾,坐视毁画,则人莫于闲,乃今面厥墙者,如对宗庙,如奉百官,且将有懿好集成,如五君子之于朱公洞者矣,不可记耶?”

宝曰:“将攻敬一,亦亭焉耳!且未定辞,记也何为?”

桂山子曰:“我明统贤圣,欲永厥中妥,洒宸翰,以箴天下。惟时无内外,无小大,罔敢昏渝。匪亭焉,则人莫之识,乃今即厥亭者,如聆王言,如见王心,时旸也,汉也,敢不策驽以全厥美,不可记耶?”

宝曰:“鼎建启圣祠,光至孝,达宗祀也。而益阳之有孝子,自此始作益孝先,孝可朽乎?毕力敬一亭,广庙谟,大君师也。而益阳之有忠臣,自此始作益忠先,忠可朽乎?葺二斋熙帝王被韦布也。而益阳之有圣学,自此始作益圣先,圣可朽乎?砌饰墙垣,集诸家大一统也。而益阳之有真儒,自此始作益儒先,儒可朽乎?”

桂山子曰:“事关世教,天出祯祥以兆之。益先师庙侧适有野鸭九雏之异。夫鸭者,甲也,有飞鸣之象,而野又有于朝之象,益嗣此宜有冲风健翮。而孝、而忠、而圣、而儒,如其数甲于宇内者矣。”

宝曰;“是可象也,不可数也,何者?阳数起如一而极于九,一而三之三而九之九,而又九衍也无算。鸭一而雏九者,得非象中之妙,数外之理耶?即此乃知土木自坌台沼,何灵灵固有在也。”

桂山子曰:“捐金以集事,集事以集道也,且其休徵嘉兆,得无算乎?嘻!大人一举事,利溥也哉!愿即领此,以记诸石。”

※   夏宝,字楚善,号为斋,武潭人,明嘉靖戊子年(1528)考中举人,次年中二甲第一名进士,官户部主事、福建布政司参议、朝列大夫。此文录自《益阳县志》(嘉庆版)。

上郭天门先生书

清·魏 禧

丙午四月既望,门下士魏禧谨顿首奉书天门夫子座下:

禧,赣州宁都之贱士也。崇祯壬午之役,先生较士江右,拔第五人。诘朝谒谢,先生置第一人勿问,特召禧前曰:“往岁直指观风司,李列子第二等,余拔而置之第一。”遂口诵首题文十数语,曰:“大破格例,非场屋所宜。”又诵次题文数十语,曰:“此决科才也,勉之无怠。”

夫士遇知己,蒙拔识,亦其常耳。独当时先生守岭北去,较士之日几二载,犹口诵其文,指其失而奖劝其美,虽父之爱子,当不过是。是以感激铭于肺腑,思得尺寸之效以报知遇。

乃不二年而有甲申之祸,驯至乙丙,东南益烈。禧亦遂弃帖括,窜伏草土,与同志十许人,筑室金精之第一峰,讲易读史,盖二十年于兹矣。四方贤者时或惠临,伏闻先生劲节清风,老且弥高,著作雄奇,有临碣石观沧海之概。禧益自幸得出门下,不敢重自菲薄,取愧长者。壬癸之际,私念闭户自封,不可以广己造大,于是毁形急装,南涉江淮,东逾吴浙,庶几交天下之奇士。行旅无资,北不及燕秦,南不得至楚,遂反山中。又以衣食无聊,授徒于建昌之新城,因得交湘潭王山长。山长才气,俯视一世,真楚风也。读《了庵集》,见其与先生往还书,禧不觉正襟肃兴,如对典型,乃藉手山长奉书于左右。

古人有言:有文为不朽。今海内狼藉烂漫,人有文章,卑者夸博矜靡如潘陆谢沈,浮藻无质,不足言矣。高人志士,寄情于彭泽之篇,发奋于汨罗之赋,固可以兴顽懦,垂金石。禧窃以为非其至也,文之至者,当如稻粱可以食天下之饥,布帛可以衣天下之寒,下为来学所禀承,上为兴王所取法,则一立言之间,而德与功已具。然禧以为传之以文者,犹不若传之以人。邵子曰:“人,百二十年之物,故人寿有尽,而以人传,人则无尽。”今夫寒食死灰,不能爇鸣鸡之羽,然人得以除冥而熟食者,火藏于槐柳,虽沃灶灭烛,终必可得而然。昔文中子老死河汾,其学得房杜之徒而传武德贞观之间,仲淹犹有生气。庞德公之隐也,从子为南州冠冕,诸葛公每拜床下,其所造就此二人者当必有道,二人遭逢昭烈,则德公可以入鹿门而不反。故曰:以文为不朽者犹非其至也。

先生抱道履德,二十年间所著述之文与所交之友、造就之士,必有伟论奇人,足以振天下之聋聩,开后世之太平者。恨禧不得赢粮侍侧,一一目见而耳闻之。比年妄有撰作,已成十卷,无由请正,谨录杂诗文十余纸,以见意居常,披览图经。慨然洞庭潇湘之胜,及游江南,见彭蠡具区,以为了不异人,不足以厌生平观水之志。故去秋赠黄孝廉有“生不上岳阳,死不瞑双目”之句,他日授经之暇,倘得因束脯之余资,沿江泝汉,泛洞庭,稽天之浸,登先生之堂,瞻望容貌,读其书,交其士。然后返迹杜影,老死穷山 之中,无所复恨。

先生录士多贤,如禧碌碌,实不足数,故详具本末于入篇端,亦使先生知天地变革之后,数千里之外,二十五年之久,穷邑下里,尚有门下士惓惓不忘先生者如此。

道远难致,未获庄肃,死罪!死罪!

※    魏禧(1624—1681),字叔子,江西宁都人,清初著名散文家,著有《魏禧集》。郭天门即郭都贤。此文录自《魏禧集》。

赠别对山老先生叙

清·陶澍

戊辰之秋,束装北上,泊舟资水之阳,过对山先生之居而告别焉。

於时疏雨乍过,庭院无尘,隔江云树,漠漠摇於几席。先生置酒为饯,顾予言曰:“行矣,为国有用材,吾子勉之!”予唯唯谢“不忘”。复曰:“临别者赠言,古人云:‘勿谓我老耄而舍我。’七十有八,老人精力尚健,吾子何以为箴警乎?”予唯唯谢“不敢”。盖予於先生中心藏之,欲有言焉,而恐未得其似也。虽然迢迢数千里,未免有情,亦岂能以默默哉。

始予自庶常假归,遇先生于岐市,一见即举范希文先忧后乐之语慷慨言之,予不觉肃然起敬,以为城市中无此人也。逮周旋既久,聆其言语,风发泉涌,耳后习习有声,豁胸无色,快不可名。嗣与望郎磊丰交,益知先生为今之古人也。

先生少志於学,羹经俎史,披剔奥窔,有江东下帷之癖瘁。既而弃之,究心於《尉缭》、《黄石》之书,怒马试箭,意气轩轩,欲以此干城王国。迨夫西风毷氉,宝剑难售,于是以田文爱客之心,为朱公处陶之计,一时信义之称,溢於江海。及至买山计就,归隐图成,子姓数十人,团圞绕膝,乃遂闭门谢客,设馆课孙。案拥芸香,庭栽兰叶,大隐隐城市,斯为有徵矣。

至于肝胆照人,精明洞物,每遇意所不可者,雷轰电击,一军皆惊。迨风驰雨过,星月鲜朗,胸中爽然,无复意必之私,岂不诚磊落大丈夫哉!今且八十矣,犹复童齿丰颐,须眉飒爽,洒然自适,其适非中有得者,奚以能此?

然则予於先生方愧扬诩之不文,又何为箴警哉?所惜者地北天南,不得时亲老人之教请,即先生之所勖者,努力自持,于以报相知之厚,而因以为先生赠,其必有相印於微者乎?

于是先生呼酒更酌,顾而笑曰:然。

※   丁对山,又名义方,河溪水人,陶澍塾师。此文录自民国《益阳县志》稿。

太平桥记

清·夏炘永

风景跨湖上之奇,月夜揽东南之胜。则杭之有六桥,广陵之有二十四桥也。外此履可进,蛟可断,散步可以听莺,题柱可以鸣志。桥固以人传矣!

顾桥以人传,人亦有以桥传者,则莫如移檄海神,得醋字凡八,日夕而建三百六十丈长之洛阳。虽工有繁简,渡有众寡,其为不致阻望洋之叹而起征人以卯,须我友之呼者,则一也。况乎南通永宝而极夜郎,北达荆襄而走京阙,权舆于此,又岂得以孤村野涧,区区一衣带水少之哉?

先大父修伯公、先君和郎公捐资雇匠,累石成桥,五十年余矣。当时未有以命名,予不欲先人力之所至与其精神之所注而成之者终泯也,名之曰太平桥。

太平者,绎络无艰,不啻泰阶之悉平也。昔人谓谢灵运官温,癖于山水,搜奇剔隐,靡所不至,独失一雁荡。至宋祥符,始有物色,此山而名乃著者,似乎胜地显晦亦有数焉。然则太平之名,不名于桥成之日而必迟之,迟之又久,而若以有待于五十年余之后者,毋乃囿于数,而名之隐显遂相为终始欤!

※   此文录自薛澍恒所著《士立山房盥薇录》。

文氏五修谱客序

清·曾国藩

咸丰七年二月,国藩在瑞州营次,闻府君光禄公之丧,具摺奏请回籍守制,遂夙夜就道,匍匐归里。营葬卜日于闰五月初三,奉光禄公之柩窆于里中周璧村,时友人文任吾自益阳来会葬事。既竣,出修谱事,略索为序,坚辞不获。

自粤匪煽乱,蹂躏万千里,凡通都大邑以至穷乡僻陬,被屠割者或荡无孑遗。予膺天子命,治军数载,虽时报捷书而奏凯,有待感生灵之荼毒,叹荡定之何期,辄惨然动怀,内疚而不可释。益阳常被兵矣,期间世胄大姓、单丁寒门当冲要,而转徙流离者,谅不能知其凡几。独文氏千户,男女丁万口,安业如故。当明之季世,献贼至益阳虔刘特甚,而文氏在子良岩者完保无恙,至今日先后如出一辙。尚于期间,析世次,修谱牒,期于敬宗而收族,敦本支之谊。不其懿欤近儒,方望溪有言。

殷周以前或千百年不见兵革,战国以降,无数十年而无小乱,无百年而不驯。至大乱者,何天之甚爱前古之民而大不爱后世之民耶。盖治教陵夷,人失其性,淫侈相尚,鸟兽不啻,故天不复以人道待之,草薙禽狝而莫之惜也。其不绝禋祀,得全于剥丧之余者,必于人道未尽失者也。

今文氏两遭寇乱,不撄焚剽之害,意其父兄之教,子弟之率,讲让型仁不失乎恒性,故天特拔之。横流之中不令相随以俱溺,为世习民风之劝耳。任吾归其意,与二、三父老,申孝弟之义,笃廉耻之风。濡渍乎诗书,振起乎偷呰,知必有魁奇忠信之士,崛起其中,为朝廷桢干之资,疆圉屏翰之寄。盖非徒稻塍桑田,优游耕凿,相与庆其生聚巳也。至其条例之精,详赡有体,则信于其学之所素蓄,览者可自得之。

※   曾国藩,双峰县人,官至礼部侍郎兼兵部侍郎。本文录自子良岩《文氏七修谱》。

班定远平定西域赋

清·萧大猷

汉将如飞士如虎,书生意气吞强虏。玉关以西天山南,亭障重重固门户。溯火运之重光,宣棱威于率土。毛锥老我,恐孤壮志于请缨;骨相封侯,誓扫殊方而建部。但帅中原旗鼓,同泽同袍;争迎使者魔幢,如天如父。不比爪牙久役,军呼圻父之三;试看指臂全收,气夺单于之五。

昔有扶风班仲升者,兰台未迁,傭书自给。一家兄妹,并有传书;三辅贤豪,相矜勋级。仲升以为风云之入手何常,日月之催人孔急。丹铅误报国之身,髀肉下中年之泣。飞而食肉,羊头耻受常封;敌必当王,虎穴终须深入。卫青霍去病之后,不信无才;张骞傅介子之流,庶几自立。假令威专,阃外杀三宥三;若教身在,虏中荡十决十。

当东汉永平之世,正西域交哄之初。连鸡共栖,陆沉边境;封豕荐食,旁午军书。匈奴之焰方张,臣属遍冰天雪窖;大汉之威未布,烽烟连蒲类沙车。鄯善之用情叵测,于阗之执礼偏疏。是则天开运会,事有权舆。葡萄欲入,氈帐将墟。慷慨出关,耻效和戎娄敬;从容持节,休夸谕蜀相如。

爰设谋以奋击,乃协力以扫除。誓不同荀偃伐秦,误从栾黡;计直等淮阴破赵,先斩陈余。时则窦固专征,郭恂拜敕。并受机宜,削平反侧。仲升乃筹笔参谋,枕戈戮力。酒颜与战血争红,云气压敌军全墨。伊吾立功之始,转斗而前;司马署职之初,何攻不克。让广德而騧索先诛,缚兜题而龟兹屏息。遂再破乎尉头,乃屯兵于疏勒。闭关者六十五载,难通葱岭苇桥;始事者三十六人,争服鸢肩火色。不信封侯无命,如射虎之李将军;倘教使节题名,媲牧羊之苏属国。疾走衔枚,风沙昼霾;路通宛马,井靖跳蛙。拜白霸以留犄角,连乌孙以示柔怀。落番辰之贼胆,尊戊己之官阶。三十六国绣错于前,皆天汉顺孙孝子;五十五国瓜分于后,让将军勒鼎摩崖。

乃启定远雄封,剖符天赐;回忆洛阳古道,废砚尘埋。威权镇虎豹九关,来王敢不;号令肃貔貅万灶,通国称皆。或谓标柱寝兵,种榆表塞。马无及腹之鞭,犬有非主之吠。高宗三年之克服鬼方而还,吉甫六月之师至太原而退。拓地奚事乎殊方,开边不闻于往代。不知事贵因时,功难坐废。况西域之臣属有年,岂东汉之皇灵弗逮。酋虏犬羊之性,绥之则化阻帡幪;祖宗栉沐之区,弃之则患留腹背。此后声听羌笛,潜度阳春;但思行尽流沙,多留遗爱。想见穷荒冰雪,出入矢石之间;争看儒将巾裘,运筹帷幄之内。观其定指挥明,约束偏裨;大抵庸材从事,不离文俗。供张设乐,谁猜间道之奇兵;抱子拥妻,犹构谗言于部曲。

然而盛业克终,大名不辱。兴废继绝,攀辕献师子封牛;犁庭扫闾,通道至条支身毒。于以固内地之防,于以辑强胡之欲。秋风吹白草黄沙,落日照高牙大纛。宜僚继起,有子不愧父风;任尚临边,后事犹勤忠告。洎上书而归老,在西域三十有一年;试献籍于职方,增周官三百六十属。

圣朝威宣有截,化洽无偏。凿空万里,抗棱八埏。轮裳禀朔,桴鼓卧边。使犬使鹿之邦,咸归禹甸;称莽称汗之国,尽戴尧天。犹复修武卫儆迁延,布作露阁凌烟。元老壮猷,应不让虎头燕颔;大风猛士,何止发张掖酒泉。彼颇牧之守北边,靡足称矣;即方召之平南服,蔑以加焉。

※   班定远即班超(32—102),东汉名将。作者以班定远自比,建功立业之心溢于言表。此文录自刘文卿著《修志议》。

驳静峰刘氏论魏史载高允事

清·薛嗣昌

训经之与论史,信各有所长乎?曰:非也。有之,则世儒之自谓长于训经而已。夫长于训经而短于论史,则亦寻常数墨之徒耳!读史而不足以见古人之心迹,顾训经而能窥古圣之微旨哉?

尝观《北魏书》,载:“太武时,事有辽东公翟黑子者,以奉使黩货事觉,惧诛,谋于高允,允曰:‘公帷幄于宠臣,有罪首实,庶或见原,不可重为欺罔也’”。宋儒静峰刘氏深讥史氏之不知,道以为此侥幸苟免之说,非天伦之正,允必不为此言也。及叙允以崔浩史事连坐,魏太子导允诡辨求脱,允不从人,以实对,帝嘉其直而赦之。太子出而咎允,允曰:“诚荷殿下再造之恩,然偷生苟免,非臣所愿也”,太子动容称叹。及退,谓人曰:“我不奉东宫指导者,恐负翟黑子故也”。刘氏又谓:若此,则谓允未尝以为义之当然,特迫于不得不然耳!

岳田氏见而叹曰:固哉!静峰之论史也。孔子曰:“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斯言也,夫岂为中人以上言之哉?

夫人臣立朝,位冠五等而犹至于奉使无状,则其识可知矣。彼方力求脱死之计,故虽可以生理歆之于义而彼犹不从也,况教之以从容就死乎。在允当日,未必不料翟之不能信也。然以其人既非可与庄语,吾骤而语之以守义,必愈骇而不从而速其见杀,则在吾为失忠告善道之意,而负翟也深矣!惟权宜而导之于正,彼或不从吾,亦何疚于心哉!至若太子不能以至诚霁亲之威,而但为允诡辨求脱,此谓为人君待下之慈,则可谓为人子事亲之孝,可乎?方太子出而咎允,允之答之亦极侃侃矣。太子虽动容称叹,能无内愧于心乎?人臣之义,进则有犯无隐,退则举善归君。允于斯时,直声震朝野矣。顾忍不一为太子者乎?故其出而播于人也。一若太子保全善类之法,固亦理之宜,从特无如前事之在人目。盖不欲以独醒独清者自居而姑退,处于畏人多言之故。盖必如是而后为臣心之所安,而不仅为危行言孙之意也。

今刘氏之意,必欲尽删 前后二语而后为正。吾谓去前之说,犹不过目允为迂固之士,不足与人家国事者而已。去后之说,则允必始终揭已炫直,使太子无以自处而后可耳。持此以训经,其不足以窥圣贤之微意也,审矣!虽然,宋之儒者,往往用意过当,于六经轻下注脚,而有识者或奉为名言,甚有求高于孔孟而犹谓善于斡旋者。夫孔孟之言,而犹有待后人之斡旋者哉?所为以道义之大,彝伦之正,而几化若辈门户之私也。

※   此文录自《薛氏族谱》

拟庾子山小园赋

清·莫 宣

昔者焦先处士,厥有蜗牛之庐;申屠隐君,言筑桑树之舍。诚以数椽之植,取足蔽躬;片瓦之覆,聊云戢影。岂必高堂邃宇,正则之所侈陈;概日凌云,由余之所未觌。

余有隙地数亩,荒园一弓。菟裘之营 ,此焉游处。踏壁而卧,竹柏悦其魂;仰屋而观,图籍荡其魄。亦瑟居之胜概,蔗境之美谈也。

况兰成射策之年,迄江陵稔乱之日。秦庭乞师,只余涕泪;华阳奔命,空剩皮骨。茧足天地,横身风浪。钟仪泣南冠之囚,叔孙困西河之馆。家国瓦碎,文武道穷。痛宛童之寄生,哀苌楚之无室。大地抟抟,坎以埋愁;高天盘盘,问以舒闷。

今者一廛可托,八口能携。作蚊睫之蟭螟,等蜗角之蛮触。果园树后,场圃筑前。凿沼半规,覆亭一笠。呼农丈人而品酒,就村夫子而课儿。此则汉滨老父,知机心之久忘;栗里高人,诚天命之可乐者已。

尔乃一枕徐徊,销声蚁坏;安花蝶至,移石云来。量庭卧笏,渡水流杯。心长雪窖,梦短云台。犹得桐帽朝行,棕鞋晚步。压雨一亭,吟秋几树。影碧扶窗,痕红补路。蠹蚀叶而虫憎,麝损花而香惧。鸟声昼淆,关关交交。尺剑帘额,寸笺砚坳。居并兔窟,眠分鹤巢。缀蛛丝于风箨,翳蝉影于霜匏。维北地之寒饥,感南朝之淹迟。侍青城于曲水,陪黄屋于具茨。龙矕嗣宗之眼,凤弯季常之眉。三生玉燕,七叶金龟。地锦万尺,天香四时。狂披紫绮,醉扫乌丝。口角侈陆云之笑,肠轮停宋玉之悲。回忆故里亭台,旧家水竹。奇翠堕松,古香吹菊。烟棂楚畹之兰,露槛华林之薁。咬春则星酌朱栏,暖寒则雪盟白屋。酒偃玉山,花压金谷。

岂期瞥眼芳林,零落朝簪。纸鸢风断,帛雁天沉。沙邱终饿主父,昆阳莫殪王寻。殇魂昼啸于新市,鬼火夜烁于平林。帝子之花碧血,宫人之草红心。泪落子期之笛,眉锁雍门之琴。遂乃饥逐陶令,摧折龙生。人嗔平子之愁,天爱长卿之病。发短怜梳,容销怯镜。藉短锸以埋忧,向长鑱而乞命。裹足兰闺,琴书手镌。掷药臼而踦客,叠纺砖而跼妻。引月闯牖,疏泉带畦。门碍衣而身侧,帘妨帽而头低。警露则砌蛩冷咽,吟风则庭叶寒嘶。蜃市停嘘,风花瞬余。墙苔蜗篆,树藓虫书。雀狎闭户,鹰饥趁墟。瓜蔓东陵之圃,桑葚南阳之庐。

盖自氊吞力竭,双眦血裂。劫灰黑扬 ,侯火红灭。故宫则瓦学鸳飞,废宅则梁惊虹折。怨琼佩兮生离,怅金碗兮死别。王粲还家之愿虚,温序归魂之期绝。寄累臣于剩水残山,寻噩梦于饕风虐雪。

聊复夏始春余,雁初蛩晚。矗拳石而山遥,倒胆瓶而水远。一枝匏击,半生蓬转。销虎气于金陵,挫龙媒于盐阪。亮彼苍兮难问,全吾天兮浑浑。

※   莫宣,字筱阶,号鼎京,桃谷山人。著有《岳园诗文集》。庾子山,南阳新野人,南朝宫体文学代表作家。此文录自《庾子山集》。

《脉学纂要》序

清·曾绍孔

先哲有言:“脉有神机,胸中了了,指下难明。”若此,顾昧昧者更何似乎?况上自轩岐,下讫诸家,汗牛充栋之书,幽深浩瀚之词,欲穷其说而能通贯晓畅若观火者几人哉?有之,复不获运之心而注之于手也。足见医道之难,莫难于脉,而况择焉!不精守焉!不约童而习之,白头莫得其要。凿空妄语,诞谬支离而贸贸焉。一无所职,以人命为戏者,又勿论已。吁!大可惧也。

今自《内经》而外,删繁就简,订伪存真,博观以会其通,沉思以取其精,曲畅以发旨,荟萃若一家言者,节而录之。驰情浩渺,无裨实用,拘牵往迹,鲜所变通。及艰涩之词旨,鄙俚之歌括,不得与焉。岂谓脉理尽是哉!惟其便习而已,然其大要必归于此。

今夫初觌面之人,其声音笑貌不可得识也。矧脏腑经络居于至内,而我引指以皮膜之外,欲以审顺逆、判阴阳、决存亡消长之机于一呼一吸间,固已难矣!又为之者,惑其词而泥其理,逆于往而迷其来,归脉之明,为脉之晦,是无异横断港而航海也,岂不尤难哉!是以惧而为此也。微独折衷简洁,一空障翳,大都精于用志,明于见理,善于观变,窃意折肱家至于是而止尔,而学者苟尽力斯篇,亦未必无得也。虽古人匠心独运,口莫能宣,而开卷了然,若有神遇,久而跃如,其机在我,然止可一二为知者道也。吾惧夫昧昧者终聩聩如,复何道哉!

※   此文录自曾绍孔著《我山草堂诗文集》。

漩塘义学记

清·杨  温

古者国有学、乡有校、州有序、党有庠,所以广教化,育人材,典至备也。

我朝稽古右文,作人之化,远轶前代。自直省郡县既建之学校,董以师儒,复设书院,岁择致仕之老及在籍名宿司其训课。其不能负笈远游者则里党之间,各有弦诵之区以自励其传习。若益邑自龙洲书院外,如兰溪、桃江诸地皆有义学,以其建学置田,皆其地有力而好义者倡合为之,故亦名为义学。而学之建于一姓者则寡。

邑一里有蒋氏者,其户口不必甲于一邑也,其殷富不必胜于诸族也,独有义学之设。嘉庆乙亥冬,予因公至其地,止于蒋姓之祠,其旁则蒋之学舍也。时与蒋子松亭慎田作竟夕谈,因询其建学之由,则谓先族长积祭田之余费为之。每年择族中之秀而贫者聚学焉。其塾师之束修,子弟之膏火,悉取给于是,盖历有年。学舍之旁有漩塘焉,其水常伏流,每至春夏之间,漩转上涌,有锦鳞游泳其中,数日不止,亦奇境也,故遂取之以名其学。

予闻而异之,以谓学者之困志芸窗,犹水之伏也,蓄而必通,郁而必发,犹水之伏而必见也。即以文言,昔东坡自论其文如万斛泉源随地涌出,学舍而钟毓于是,吾知必有能文之士飞英腾茂如水之一泻千里者。又况于此乎!深造自得,左右逢源,所谓盈科而进,成章而达者皆于是乎在。然则是学之裨益乎人材者不少,佐助乎教化者必深矣。二子闻之跃然喜,勃然兴,以为余之善喻也,遂书之以为记。

※   杨温,字玉泉,新化人,益阳教谕。漩塘在武潭境内。

游梓梁岩记

清·贺光黻

旧志云:“梓梁岩,岩势高耸,石壁如削,下有龙湫,上有石桥。然观其叙石笋、鳊鱼山诸处,多类此语,故易之弗措意也。”

庚辰十月,晤客偶谈其胜,遂识之,弗敢忘。越月之三日,天大晴,乃约某等同束装往,是夕宿水埠湾。因问路所向及岩之远近,咸曰,“西南行六七十里”。

晓,望远峰层矗,目慑者久之。至则已暮,投故旧识。又率素好客,环炉茗谈,益眷眷相得也。

明日,主、客短衣出。约二里,到岩下。岩面南,博额稍出,苍质白理,壁立十数丈,广亦如之。无竹树苔草之寄,又无撮土微蹬,斑斑粼粼,仰而恐人。左附一石,方丈余,高与岩等,胁泐而足悬若仆之为桥,则达弄溪南皋焉。今春有侏亻离数人来告,里民愿得采药,乃横木系修绠,囊人而下。手铁钩,摇摇如挂猿。少顷,援岩顶,距额犹丈许,已目眩足颤,匍匐而亟返。次早咸遁去,盖已获参或空青之类云,取石斛则讹也。倘采药者木断绳绝,散碎糜烂,寸肢不全,吁,其危哉!

岩背凡两圻,狭才通人。循而过,二梁跨其上,奇石磊磊,迢递愈高,横竖欹仄,形状百变,随手撒掷,遍满腰脊,控架巧稳,类出鬼工,蚁旋而登,则向之岩顶又远在屦下矣。蛇行入腹,洞穴四达,皆滑净若有物出入者。最后一窦殊深黑,余窥之,怯焉。某独大呼先下,从之者其三人。约数丈,止于底,语笑俨然在大瓮中,在外闻之,若隔墙壁数重,含糊而不可辨。其余牛蹄,马迹,钓台、植旗石,桃花井,会仙庵,罗汉洞,仙人打坐暨诸无名与绝验者,盖千百计,因日暮未能遍及也。噫!以岩之石之极小者,得一二于吾村阙岭、洞口桥诸处,俱足以为伟观而吟赏不置矣。乃居岩下者,或老死尚未至。其见诸志乘者,又多缺而不详。游人题咏,慑而难工。吾辈虽好事,距百里往返,凡五日始得数刻抚玩,而非主人之善导,则贸贸焉游而不知其所经。夫所经,岂尽能悉哉,况未经者尚多也。

归途分咏,而先记其略如此,既以夸示同社,且将寄某而求和作焉。

※    贺光黻,字雪畦,益阳人,清诸生,善书画、工诗文,著有《阙岭诗古文集》。此文录自清同治《益阳县志》。

弄溪桥记

清·邹良化

弄溪源出子良岩,即今之黄獭港,溪入桃花江。沿江数百户。圜阗鳞次,弦歌比邻,论者似为武陵之桃花源。

江之浒为八、九里分界处,旧有木桥,水从市后绕出,流甚小,非由子良来者,以与弄溪相距咫尺,因即溪以名桥焉。桥不知始何时,顷从桥下得石碑,字可摩挲识,乃知为先明里民范敏父子所并创,厥后兴废莫考。

乾隆初,有壅水灌田。水啮桥石(),市民讼之官,判移坝放上流。数十年来,江水冲突,兼地势淤下,江水稍涨,褰裳或陷,泛舟或胶,道为之梗,行者苦之。嘉庆辛未,市人始大和会而醵金焉,积二年,得千金有余。复劝募于四方,乃召石工,改为桥基,掘下丈余,比松桩上铺松板,然后叠石其上,经始于癸酉秋,落成于庚辰冬。面宽二丈有四,高差倍于宽,长差倍于高,上为扶栏,以为防倾跌。其上流拨岸,以避水刷,其下游砌石磴为泊舟所,舣舟登岸,桥与市道平掌,非复何时也,向者行维艰时也,则斯桥之利赖,岂不溥哉?是彼也,总费金数千有奇。儒医李兰轩倡之,耆儒董之,士绅襄之,乐捐姓氏同心而玉成之,皆不可不书,是为记。

※   邹良化,号古剑,桃花江市人,道光癸巳(1833)岁贡。善义举,清嘉庆至道光年间曾捐资修建弄溪桥,并为之撰写碑文。

重修东林寺小引

清·赵裴哲

匆匆而过桃江,登弄溪桥,上下凭眺。山光与塔影互映,其隐然深秀者,问之则桃骨山,有天问阁在焉,其落成未十年也。

东林寺居桃上游,地窈而深,缭而曲。邑人郭顽石昔隐於此,其晚年著作半出期间。

适余以公事,过从住持僧修葺,求一言为嚆矢,环桃而居多好义者也,奚俟余言?第念灵均行吟楚泽,流寓弄溪,乃作《天问》。千百年来,荒烟蔓草,无复过而问者。一时壇坫,复兴风雅之士,相与披荆榛,因旧址而新其阁,荷衣兰佩,仿佛出没於空旷有无间。昔之断梗荒榛,倏而云构藻饰矣。灵均陈迹,桃之人不肯湮灭。而东林胜地,近在咫尺,前贤佚老之所幽栖,骚人韵士之所游止也。芜废不治,可乎?辟其堂庑,缭其垣墙,疏瀹池沼,点缀亭台,是亦桃之盛事也。余固乐观其成,是为引。

※   赵裴哲,字午桥,益阳人,道光丁酉(1837)拔贡,曾任益阳学官、龙洲师范校长,著有《带星草堂文集》。此文录自民国《益阳县志》稿。

《如园诗集》序

清·夏正彝

余友萧君希鲁,与之交三十年矣。初以文字相激赏,继乃渐进于道。此三十年中,是惟不聚,聚则靡不各抒所见,津津焉日出而不穷;其于文字,是惟无作,作则靡不互证所藏,醰醰焉日怡而不厌。盖中国自有文字以来,会友辅仁,于是乎在,舍此而外求自立,其道无由。

诗于文字,其一端也。君子偶涉及焉,未尝以此为不朽之业。故萧君之于诗,确亲昵如彝,亦不概见。向予以所为《癸甲集》求是正,君曰:“子之诗骨重神寒,读之令人瘦,愿子且辍吟以重惜其身。”盖进予诗外大有事在也。厥后君为藏书处曰“如园”,又征诗于予。君卒之先年。又辑诸朋好所赠诗曰《琼瑶集》,拟登之梨枣。然则亦未尝以诗为不足治欤。

君卒十有一年矣,其意内言外,犹时时得之想象。适其季嗣约安明经来,手一卷揖予曰:“先君子诗,随手散佚,今其存者十才二三,将付之剞劂,原乞一言弁诸首。”既受读终篇作而曰: 

嗟乎!吾友学无奥而不窥,藏书至五千卷;才无长而不具,廷试则第四人。其气不可谓不豪;其意不可谓不得,卒颠倒于尚武好少之世,不能一日安其身于天下,则信乎命之舛也,而亦斯文之不幸矣。然而别来沧海事更,甚于君生之年,则予今日之老病孤舟,转羡君不及身见,为不幸中之大幸。获诵君诗,益增感喟,泫然不知涕之何来。求如畴昔之津津焉!醰醰焉!讲道论文,已杳不可得。惟日向青天白云,遥吟浅酌,想见“诗外大有事在”为不虚也。吉光片羽,吹落人间,其藏在名山,不止十倍于诗者,未知何时传之其人。是所望于继志述事者。

                           甲寅秋九月弟夏正彝拜撰。

※   夏正彝,字甫存,益阳人,清光绪举人。曾主讲浏阳文光书院,官至直隶州州同,著有《簌斋诗集》、《香雪簃词集》等。

龙师祭夏义可先生文

民国·曾宗鲁

云影南来,证过客三生之梦;江流东去,泻英雄万古之愁。芳草龙洲,寻踪恍惚;桃花春院,回首欷嘘。

呜呼先生!来从海国,久客名山。与物为春,学天行健。本体育之大师,为诸生所共仰。无河伯望洋之叹,有曾晳浴沂之情。爱南国风光,可歌可咏;与中川波湄,载沉载浮。以昂藏七尺之躯,兼锻炼卅年之力,固已空世界三千,吞云梦八九矣。岂料灾逢无妄,曲谱长离。万里云天,空思故国。一衣带水,忽了今生。竟成可石之奇缘,未免怀沙之遗恨。狂非谪仙,而几疑捉月;别犹南浦,而空望逝波。斯时也,客星夜寒,潭影谁鉴;残月晓落,人声尚喧。一则有凶灭顶,不能鱼腹长埋;一则拯溺同心,岂待龙舟竞渡。方将为文而乞哀于罔象,酾酒而求助于湘灵。然鳌钓频投,鸱夷忽出。面尚如生,目则长瞑。

呜呼先生!戏海飞仙,非衔石之精卫;滨河智叟,岂抱桥之尾生。而乃老呵壁之乡,谁为天问?谱箜篌之曲,将奈公何?坎象险而儿嬉,华发生而壮往。手乏划波之扇,腰无免厄之力。可人可人,病夫漫嘲中国;有客有客,彼美应念西方。虽有不灭之灵魂,自动无穷之哀感。某等或共谈天,或方学海,鸿泥印在,驹谷音沉。化鹤语以何年,泣鲛珠于此日。怆然四顾,酹厥一觞。聊借濡毫,略抒蓄意。神犹想像,天风咳唾之时;魂兮归来,夜月烟波之处。

※   夏义可(1888—1934),挪威人,毕业于奥斯陆大学。民国元年来湘,曾任湖南青年会体育干事、信义中学校董、国民政府水灾委员会湖南灾区视察主任。民国23年(1934)五月二十九日午后,课余游泳灭顶于龟台山麓石可园深潭。此文录自《益阳之胜地名人》。

桃花江

民国·孙家杰

“桃花尽日随流水,江月何年初照人。”此桃花江江亭集句,出自当地萧大猷之手。名人胜地,各有千秋。近人湘潭黎某所作艳歌《桃花江》,流传甚广。几将吾邑名胜跻于溱洧。好奇者流,且不惜裹粮问道,一临其地,以观究竟。自京滇公路通车,冠盖往来,频频以桃花江相问。然桃花江之为名胜,自古已然,其中高人芳躅,雅士幽情,已见前篇屈原古迹中,兹复就桃花江之地理区划形势略为叙述。

资水自安化经流县境,再入沅湘,桃花江适居中枢,上下水路各半。年轮春夏,浅水轮船可从益阳溯流至此。一日往还,交通便利,负贩荟萃,街道整洁,此指称为市集之桃花江也。若清黄景仁《益阳城楼晚眺》:“桃花江上看西风落叶,敌楼孤凭”之句,则指益阳近郊一带资水为桃花江也。

益阳地方区划,前为七镇,后为七区。而桃花江无论为镇(桃江镇)为区(第三区),所属之地,前为三、四、六、八、九、十各里,后为瑞龙、三山、舒凤、桃谷、桃江、桃源各乡(桃源乡析置子良乡),今虽废区存县,但其政治经济文化之共同关系,隐然尚存。

浮邱山为益阳最高名山,位于桃花江各乡中央,登临四顾,若黄叶、若露尖、若云肤、若安乐、若乌旗、若舞凤、若修山;或峰棱如障,或峻锷凌云,或七尖齐耸,或层峦竞秀,或状如张旆,或如舒凤翼,或卓立江滨,春秋佳日,皆历历在目。每年桃花水涨,一泓如带,回环山麓,若隐若现。支流入资者:西为沾溪,东为桃花港。桃花港上源为杨柳溪,出于城墙山,东北流。约二十里,经子良岩,上有桃花井,旧有桃花往往出水面。《名胜志》:“谓桃花水出焉。”桃花港之得名以此。会桃花水后,至桥头河始畅通舟楫(有时可上通关山口),复北流过双江口、石牛江、增塘、文家渡,容纳众溪,其水不巨,故其名亦随地而异。凡行九十里至小河口,始著称桃花港。资江受桃花港水后始称桃花江,盖江以港名,港以井名,井以桃花名,其义至显,至谓因昔居人种桃夹岸而名者,非也。

两岸膏腴,耕读渔樵,皆称人意,从来卜居落业者,咸乐趋期间。傍水人家,连云甲第,民物殷阜,风流蕴藉,地灵亦人杰也哉。桃花江市综绾水陆交通,附近村落,既远尘嚣,尤饶泉石,名流显达或客游流寓,或解组归栖,或孤芳自赏,其流风余韵犹有存者。乃或以方志失载,或以口头绝传,代远年淹,将使后之人茫然无所景仰,徒资叹息。

※   此文录自《益阳之胜地与名人》

凤凰阁记

民国·曾运乾

盖闻游洙泗者,缅邹鲁之风;过广武者,吊英雄之迹。地顾不以人重哉?

益阳地介湘沅,县分秦汉。西驰浦溆,道接辰阳;东下临泚,江通汨水。则屈大夫经行之地也。

县治西桃谷山者,北临泚水,旁带西溪。望浮邱不一日而达,离县治六十里而遥。花洞春冥,金銮有墓;钓矶水咽,岩濑留台。则屈大夫流寓之乡也。

山腰建阁,窈然深藏。四围茂木,经岁皆春;一院绿阴,当炎不夏。枕流则琴弦悦耳;呵壁则鬼物惊心。当江山繁会之区,动今古苍茫之感。说者谓屈大夫作《天问》篇于此,后人因此筑天问台焉。

循麓东行不数百步,是曰潭湾。山则蜿蜒起伏于东南,水则荡漾渟滢于西北。竹竿万个,如游渭上之村;江橘千头,不数武陵之宅。梧桐生处,于彼朝阳;竹实累然,最宜阿阁。盖屈赋取鸾皇以媲君子,后人即揭凤德以表忠贤。飞阁流丹,翔鸾舞凤。祝庚桑于畏垒,不逮生前;祠贾傅于长沙,犹隆弈世。是曰凤凰阁,则吾益西迁始祖祀神之宫也。

唐虞世远,麟凤偕游;夏屋阴浓,帡幪斯托。没而可祀于社,神有功德在民。祝揽揆于三寅,桂醑与椒浆并馥;竞渡河于重午,绣旗与画桨齐飞。盖自朱明初叶以逮,民国复兴迩来,五百有余年矣。

壬午癸未之交,支谱续修,设局兹阁。自秋徂夏,岁序环周,览景物而流连,感先畴之佳胜。盖有萦回往复于吾心者。

当夫秋高气爽,境与人宜。落木千山,云天万里。澄江一道,水月双清。塔高则笔势凌云,潭静则鉴明澈底,彼一时也。若夫潦水全收,寒风正厉。钓艇与惊涛出没,江帆偕沙鸟遄飞。岭际贞松,经冬弥茂;江头梅蕊,与雪俱芳。彼又一时也。及夫物换星移,青阳司候。风经花信,时号花朝。新涨初生,渔汀半蚀。春风煦物,岸草全敷。杏桃蒸远近之霞,兰茝分湘沅之气。此一时也。洎夫时当夏节,尤适人和。多竹生寒,更无暑令。垂扬匝岸,满布清阴。钓矶则水夕生凉,远岫则云峰善幻。盈畴禾黍,互祝西成;遍地桑麻,都呈活气,此又一时也。徘徊瞻望,弥历岁时。世德宗臣,百世之衣冠如接;春朝秋夕,四时之光景常新。凡物候之推移,共兹役所经历,不为记载,后景难摹。

呜呼!幽谷楼高,是少日读书之地;名园洞口,亦当年辑谱之祠。曾几何时,顿成隔世。二千年之古迹,天问榛芜;五百载之神宫,旧庐宛在。欲问钓游胜处,谁记童年;回思编校同人,半登鬼箓。叹沧桑之善变,感兴废之靡常。到眼者历历江山,照水者星星鬓发。盖风景无异而朋辈则仅有存矣。

夫文章为经国之业,功德为不朽之基。焰焰之火,未足掩日月之光;赫赫之功,宁足摧忠诚所寄。草赋之危楼纵圮,来巢之杰阁犹存。虽乏登临,足资观感。事君资于事父,教孝即以教忠。屈大夫之志洁行芳,与吾先祖之兰熏雪白,道惟一贯,祀并千秋矣。其惟任重道远,履薄临深。植我嘉树广橘颂于天荆地棘之秋;摅我幽情,振商歌于圣伏神徂而后。

民国三十有二年癸未夏月,枣园运乾记。

碑基坳茶亭碑记

民国·熊承涤

一鞭残照,凄凉邮鼓之声;几点孤灯,寥落秋风之感。星稀河淡,行色匆忙;露冷霜浓,旅途辛苦。况羊肠路曲,鸟道峰横。如碑基坳者,一曲通幽,倍感征程之远;千岩锁雾,诚销客子之魂。若当炎夏骄阳,望梅不能止渴;严冬积雪,履冰犹觉酸心。叹行路之多艰,思望门而投止。于是里之人议建茶亭。询谋佥同,众擎易举。集百腋而成裘,不数月而蒇事。数间山宅,遥闻果寺钟声;半亩芳园,装点瞿峰翠霭。匆匆行客,草草劳人。小憩此间,聊烹清茗。卸下一肩行李,饱看四面峦岚。茶烟与云影齐飞,簔笠共苔痕一色。斯可谓忙里偷闲,苦中作乐者也。亦有骚人画客,橐笔携囊,徜徉山水之间,栖息衡门之下。林间暖酒,驴背行吟。画稿纷陈,山鸟野花樵径;诗情何处?桥霜店月鸡声。非徒暂息行踪,亦且频添雅兴矣!是诚善举,合勒贞珉;并列芳名,同垂奕叶。是为记。

※    碑基坳位于罗家坪乡缺塘坳村,民国19年(1930)在此建茶亭,民国30年(1941)熊承涤撰此碑文。

精湛的造型艺术

──马迹塘“故事”

谢楚有

奇事、巧事,马迹塘的“故事”。所谓“故事”者,即经巧妙构想、精心装扎,具有美、巧、奇、险之民间造型艺术。

纵观国内各地之民间造型艺术,类似马迹塘“故事”的有南京的“高台”、广东的“飘色”、山东淄博的“芯子”、浙江的“抬阁”、山西的“提篮”、“背篮”等。虽相隔万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马迹塘之“故事”则更有其独特之魅力。它比“飘色”更巧,比“抬阁”更秀,比“芯子”更奇,比“提篮”更雅。它出于“高台”而胜于“高台”,因此马迹塘的“故事”是湖南独有,湘中一绝,桃江民间艺术宝库之瑰宝。自马迹塘有“故事”以来,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每逢重大节日,马迹塘镇人民总要扎十台、二十台“故事”进行庆祝。届时马迹塘镇张灯结彩,花鼓、龙灯、狮子、蚌壳、高翘、彩船与“故事”一齐出动绵延数里,招来四乡父老。更有邻近之安化长塘、大福坪、羊角塘,常德之黄土坡、钱家坪,汉寿之三和等地乡民,身带盘缠先天来马迹塘等候。一时间,人山人海,街道为之堵塞,锣鼓声、鞭炮声震耳欲聋,好一个盛况空前。

相传1853年洪秀全率领太平军在益阳大败清军向荣部,集万艘民船,下洞庭,攻岳州,取武汉,夺九江,破南京,定都金陵,号称“天京”。在欢庆胜利时,有人别出心裁,扎数十台“高台”,以迎“天皇”。从此“高台”造型艺术就成为“天京”军民同乐的一种艺术形式。1864年太平天国失败,天京陷落,太平军中的马迹塘将士将“高台”艺术带归故里,从此“高台”被移植到马迹塘这块肥沃的土地上,不但生根发芽,更是开花结果,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景象,因此更名为“故事”──取每台艺术造型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的意思。此即“故事”之来由。百十年来,据笔者70年之目睹和早年对前辈人的访问调查,“故事”艺术,代代相传,推陈出新,后来居上。溯自清末民初,有黄立生、金贡山、蔡科云、薛善方、金八爷等人,对“故事”艺术很有研究,相继又有李旭林、黄和清、莫长生、钟吉生等人对“故事”艺术尤为爱好,这些人都于50年代作古,但由于对“故事”艺术的魅力,其技艺竟世代相传,有的已成为“故事”世家。如薛善芳之子薛向云,女薛玉珍,侄薛少益,金贡山之女金淑才,蔡科云之子蔡兴汉等人均是扎“故事”的能手,现在这些人又离开了人世,可他们的子侄辈薛祝勋、薛国兴、蔡异才等人又都是扎“故事”的行家。至于林玉才、詹朗秋、钟汉潮、吴汉民、詹庆升、李运 耏⒆耐 耏钅取,詹建成、刘润秋、钟阳光等这些有文化、有知识、懂美学、懂科学的同志,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他们夜以继日,废寝忘餐,冥思苦想,呕心沥血,不计报酬,潜心创作,把“故事”艺术发扬光大。因此,扎的“故事”题材新颖,造型大方,情节生动,出手不凡。一台故事或勾划出一段历史画面,或塑造一个完整的故事,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资水清流涤马迹,九岗风雨炼英才。1978年中共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故事”艺术更加生机勃勃。一批后起之秀黄友明、璩吉诏、璩早香兄弟,萧恳书、薛祝勋、李月红、薛国兴、吴应期、何长福、萧上秋、萧怡林、汪卧元、李训清、莫赞林、金锡良、皮履勋、蔡异才、卢汉才等人,有清醒的政治头脑,精明的经济才干,懂艺术、懂历史、懂科学,使“故事”的题材更新颖,技艺更高超。随着时代的进步,“故事”内容也更加广泛。一是以湘剧、京剧为模本选其中的剧目,如《小将军打猎》、《打鼓骂曹》、 《穆桂英挂帅》、《王金龙探监》、《苏三起解》、《太公钓鱼》、《王伯当招亲》、《孟良抚棍》、《太白醉酒》、《贵妃醉酒》、《霸王别姬》、《空城计》、《楼台会》等;二是以民间传说或神话故事为脚本,比如《三打白骨精》、《刘海砍樵》、《张羽煮海》、《董永卖身》、《牛郎织女》、《许仙游湖》、《相子化斋》、《冯兰桂打酒》、《毛国中打铁》等;三是反映史事时事,比如《日本投降》、《重庆和谈》、《土地改革》、《抗美援朝》、《人民公社》、《香港回归》、《虎门禁烟》等;四是以现代革命故事为样板,如《沙家浜》、《红灯记》、《打铜锣》、《江姐》以及流行的故事《三毛箭打鸟》、《还珠格格》等;五是进行政治、经济方面的宣传,如《计划生育》、《一国两制》、《普天同庆》、《发展个体经济》、《双送定购粮》等等。对于这些“故事”的扮演者选角,也是十分讲究的。根据需要每台精选两三名5岁至9岁的男女幼童,条件必须是健壮、身轻、俊俏、聪明、活泼、大胆、有耐力的强者方可。所扎人物,要造型逼真,表演到位,活泼可爱。马迹塘供销社曾扎过一次《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所选孙悟空由萧卧元之孙7岁的萧勇所扮,此儿聪明大胆,手中金箍棒玩得溜溜转,眼神逼真,抓耳挠腮俨然一猴儿在打闹嘻笑,引得人们捧腹。至于扎法是首先将一预制的故事木座放置于围墙的空坪中,木座是宽1.2米、长1.4米、高0.85米的木柜,内放50公斤~60公斤的石板或铁块以稳重心,再将一根长3.5米,经过造型制作的铁轴插入木座中心加以固定,轴端演员需用绑腿棉花齐腋窝将身子围紧,再安假腿,姿势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或提或踢,必须自然。上装时还要注意几点:一是化好妆;二是穿好装;三是是否围紧稳当;四是做到“出手”保密;五是是否安全。此外四个抬座,四人保镖。一对保叉,左右保护,确保安全。

“出手”是“故事”艺术的关键,因此奇在“出手”,也巧在“出手”。扎“故事”者的水平高低,艺术素养,集中反映在“出手”的精巧与否。要制好一件“出手”,则要求主持者要有丰富的知识,科学的头脑,精湛的技艺,才能达到美学、力学、逻辑学的完美境界的协调统一。如孙悟空必须是足尖立在白骨精的剑尖上才显得惊险有趣,而江姐必须是足尖站在双枪老太婆右手握的三八盒子手枪的准心上才使人感到惊奇。《蔡九打铜锣》中林十娘站在蔡九的铜锣槌上固属惊险,后来又有创新者将林十娘改站在一只活生生的鸭背上,使之更加妙不可言。总之,在出手上或长矛、或宝剑、或步枪、或马刀、或扦担、或雨伞、或酒壶、或弯弓、或令箭、或碗或碟、或扇或笛、或书或笔。演员拿得自然,站得合情,立得合理,不勉强,无破绽,而且要立意新颖、险象丛生。令观者感到迷惑难解,使识者回味无穷,才称得上是上乘之作。1927年大革命建立农会大游行,马迹塘伞业工会蔡科云和薛善方制扎的《许仙游湖故事》与众不同,别人扎的是白娘子独脚踩在许仙的伞顶上,或踩在许仙肩上的伞把上,而蔡、薛设计的白娘子站在许仙打开的一把花纸伞的伞边上,行进中白娘子在伞沿上摇摇闪闪,翩翩起舞,惊险异常,引得观众紧追不舍,惊叹不已,而又为其捏一把汗。这就是因为“出手”的奇巧之处,前者“出手”铁轴从伞顶或伞把而出,简单。后者是铁轴由裤、袖、伞面折曲而上成“乡”字形,这就复杂多了,因此效果就截然不同。改革开放以来,马迹塘前后5次扎故事游行,最近一次是庆香港回归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大庆,这5次故事共扎了五十多台,其中有不少精品之作,如五金工具厂的“打铜锣”由莫赞林、璩早香等人设计构思,用活鸭子更换原来之锣槌做“出手”。把铁轴打成碗口大一个圆圈,詹上秋七下农村选买北京鸭一只安于圈内,林十娘站在鸭子背上,蔡九用手抓了鸭脚,铁箍在鸭腋下一点也不现形,鸭呷呷真叫使观者耳目一新,而又不得其解。在扎《虎门禁烟》故事”时,为设计林则徐衣帽、服装,金锡良翻阅了不少资料七改其装,直到公认可行,才制作。此外,如工商所的“发展个体经济”用秤做“出手”,供销社黄有民、周永南设计的“丝绸之路”是以砖茶为“出手”,即体现了丝绸之路风采,又为香炉山砖茶做广告宣传。

马迹塘的“故事”,抗日战争以前曾到过武汉,深受当地观众赞扬。1959年到过县城参加民间艺术比赛,获二等奖;1983年正月到过县城联欢,特别是1990年元宵节,集合了130多台彩车,扎了12台“故事”,浩浩荡荡开赴桃江县城,进行了一个盛况空前的联欢,受到了县城观众的热烈欢迎。此外,还上过电影《八千里路云和月》的镜头。为了使马迹塘“故事”这一独特的奇葩发扬光大,近年在马迹塘镇政府的重视和支持下,成立了一个精神文明服务队,有黄有明、璩吉康、萧怡林、何长福等人从事“故事”的研制和创新,不少部门踊跃出资进行支持和扶植,还准备把“故事”移植到桃江,利用桃江有不少马迹塘“故事”爱好者和内行,以及培植“故事”的资源更雄厚的优势,使这朵传统艺术之花开得更加鲜艳,永不凋谢。

※    谢楚有(1932—2001),县公安局干部,对县境民俗有研究。

桃花江和她的歌

傅 卓 然

从古城益阳出发,行车不到30公里,就到了驰名中外的桃花江。

桃花江位于桃江县境内,是资水东岸的一条小支流。她发源于桃江和宁乡县交界的城墙山,进入桃江县境内的子良岩后,才称桃花江,全长30多公里,弯过几十道弯,穿山走谷,又流过平原,在桃江县城的桃花江港处,款款注入碧波荡漾的资江。

桃花江原名杨柳溪,又叫獭溪。那么,她是由什么缘由被命名为桃花江的呢?这里,除了《益阳县志》记载的“资水所径昔居人种桃夹岸因名”一说外,还有一个流传了千百年神奇而优美的传说:

陡峭险峻的子良岩下有一眼泉水井。这井久旱不干,久而不溢,常年清澈如镜,四季水味沁甜,这井正好就在杨柳溪旁。有一年2月12日,百花仙子聚会欢庆花节,桃花江仙姑驾着一朵粉红色祥云在空中遨游,被这口井吸引住了,忙降落云头,站在井旁,对着明亮的井水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蹲下娇柔的身子,捧着一捧清凉的泉水洗了洗脸,洗完后,又把罗帕放到井里洗了洗。这井水沾了仙气,就不停地向上翻腾,还冒出一朵朵晶莹的水花,这水花又不一会化成了满井鲜艳的桃花,这桃花流到溪里,把溪水映成了桃红色。这些桃花顺流而下,依在两岸,又长出了一棵棵桃树,年年开花,岁岁结果,从那时起,人们就把这条溪取名为桃花江。

在桃花江畔,还留下我国伟大诗人屈原的许多传说:在桃花江与资水汇合处的桃花港右侧不远处的资水岸边,有一块4平方米见方的青砂石,形状像一只大鸟,相传为屈原当年钓鱼的地方。它的后面,还竖着一块青砂石,石头左边雕刻有屈原徘徊山泽的形象;右边雕有一个八角亭,中间一尊菩萨虽然年深月久,但还依稀可见。背靠钓鱼台的桃谷山,相传是屈原写作《天问》的地方,沿桃花江畔,有屈原读过书的凤凰台、书房村,居住过的花园洞,散步走过的三闾桥,上马起步的上马石,种过花的花园坳等。

桃花江尽管有着迷人的美景,优美的传说,但她名扬神州,誉满海外,恐怕还与一首《桃花江是美人窝》的歌有关。

这首歌的作者是黎锦晖,我省湘潭人,是我国早年较有名气的作曲家。中学时代,他在长沙就读时,一个很要好的女同学家在益阳桃花江,每当桃红柳绿的季节,黎先生总是随女友一道,到桃花江来踏青采风,两岸群山叠翠,江中流水青青,桃花江畔的女子,天生丽质,一个个人面桃花。这迷人的景色,深深地印在黎先生的脑子里。30年代,黎先生率领中华明月歌舞团到南洋各地演出。后来歌舞团因故解散,艺人就各奔前程了,黎先生因无旅费回国,暂住马来西亚,靠填词作曲筹集旅费。一天,黎先生应邀外出旅游,只见当地的青年男女们载歌载舞,在迷人的景色里尽情欢乐,触动了身在异国的黎先生的思乡之情。旅游归来,他一头埋到桌上填词作曲,一口气呵成了这首流传海内外的《桃花江是美人窝》。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记者见到了黎锦晖先生的夫人梁惠芳写给同行的一封信,信中介绍了上面的这些情况,后来又录下了这首歌的歌词,现还记得这样几段:

我听人家说,(说什么?)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不错!)果然不错!

我每天都到那桃花林里头坐,来来往往的我都看见过……

我听人家说,(说什么?)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颜色好,比不上美人娇。(美妙)果然美妙!

我每天都到那桃林里头瞧,来来往往的可不知多少……

且不评价其歌词的思想内容如何,就歌曲而言,由于它吸收了民间音乐的营养,旋律优美流畅,富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很受侨胞欢迎。新加坡唱片公司马上灌制唱片,销往国内和南洋各地。当地华侨巨商胡氏兄弟开设的南洋烟草公司,又用桃花江的美名作商标,生产了一种桃花牌香烟,烟盒一面印有桃花江3个字,一面印着这首歌第一段3句歌词和五线谱。广大华侨思乡心切,争相购买这种香烟,胡氏兄弟也因此发了大财,歌曲越传越广。记者与一些从南洋归来的华侨谈及这首歌时,他们介绍,华侨中的中老年人一般都会唱烟盒上的这3句。影响所及,一些著名的歌唱家,也争唱桃花江。台湾歌星邓丽君演唱的这首歌,现在还在日本和南洋华侨中流传。总政文工团青年歌唱家郁钧剑的《又唱桃花江》,更是撩人心扉;又唱桃花江,美人如今在何方,你在那风雨中奔忙,你在那霞光里梳妆,你催开千万朵桃花,让大地披上新装……

桃花江,她以自己迷人的景色,动人的歌与相邻的天问台一道,作为益阳有名的风景点,载入了《中国名胜词典》。

美丽的桃花江,人们对于你,就像全国著名民歌演唱家彭丽媛在《桃花丛中唱益阳》一歌中所唱的那样:想了还要想,唱了还要唱。

※    傅卓然,《湖南日报》记者。本文原载1988年10月15日《湖南日报》。

羞  女  山

叶    梦

我固执地不相信那些关于羞女山的传说,那沉睡的卧美人──凝固了几十万年的山石,怎么只会是一个弱女子的形象呢?

羞女山是资水边一座陡峭如削,状如裸女的峰峦。

我去羞女山,并不指望真能看到那据说是神形兼备的羞女的芳姿。我唯恐你在巫峡看神女峰,满怀着勃勃兴致去看,末了却大大地失望。

我盼望去羞女山,多半是为了那诱惑了我许多年的羞水。羞女山永远有神奇的泉水,永远有佳丽的女子。喝羞水的女子美,极古以来人们都这么说。

然而,仅仅由于一支关于桃花江的歌,便从此抹煞了羞女山。全中国乃至东南亚各地,谁不知道“桃花江美人窝”呢?

其实,这“窝”并不在桃花江水源出之地,而在百里之外的羞女山。

为了却这多年夙愿,我和一帮朋友相约去了一趟百里之外的羞女山。

当我们饱餐了这远近闻名的“羞山面”,痛饮了果真妙不可言的羞水,还登上了羞女山的最高峰,我只觉得那山确是一座秀丽、峭美的山,虽有几分女人体态的特征,那多半还是借助人们 驰聘的想象。

当时我们只是带着一种凡夫俗子的满足离开了羞女山,踏上了归程。

不过,走的时候,我的心里老像牵挂着一点什么,仔细一想又找不着。

汽车离开羞山镇,渡过资水,开上去县城的公路。我忍不住侧首向对岸的羞女山作最后一瞥。

蓦地,我惊呆了。对岸的羞女山,什么时候变作了一尊充盈于天地之间的少女浮雕?车上顿时起了一阵惊呼。同车的本地老乡告诉我们:只有从我们现在这个处所,方能看出羞女的真面目。

我擦了擦眼睛,那斜斜地靠着山岗,仰面青天躺着的,不就是羞女么?她那线条分明的下颌高高翘起,瀑布般的长发软软地飘垂,健美的双臂舒展弯曲着,双脚浸入清清的江流。还有,她那软细的腰,稍稍隆起的小腹和高高凸出的乳峰。在暖融融斜照的夕阳下,羞女“身体”的一切线条都那样的柔和,那样的逼真,那样的凸现,那样的层次分明:活脱脱一个富有生气的少女,赤裸裸地酣睡在那夕阳斜照的山岗。我似乎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温馨,看得见呼吸的起伏。我祈求汽车开慢一点再慢一点。我使劲盯着不敢眨眼。我担心我眨眼那功夫,那“羞女”便会呼地坐了起来。

我被羞女全美的“体态”震慑了,心灵沉浸在一种莫名的颤栗之中。我感叹造化的伟力……

“妈妈,羞女在撒尿哩!”那是一个小女孩清亮亮的嗓音。我的心在颤抖。我害怕这小女孩的直率,一看,果真有白练般的一线山泉从“羞女”两腿间的山凹里飞流而下,悄然注入江中。我的脸陡然发烫了。我着急地想:只有从山那边扯来一卷白云,快快地给羞女裁一条纱裙。我恨不得车上所有的男同胞统统别过脸去……

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挤满了无数个“羞”字。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爹坦然地说:“这叫‘羞女晒羞’呢!是我们咯乡里的一方景致。”倒是这位老爹那纯净无邪的眼神,松缓了我一颗紧张的心。

于是,我又大睁着双眼,从羞女“身”上寻找我们攀援的足迹。

哦!我们原来是攀着羞女的腰际上山的,沿着她那高耸的酥胸,登上她翘起的下颌,贴着她的温软的耳际,然后顺着她飘垂的长发下山的。

我的心底突然冒出一缕缕温热的情丝──我们曾经投身她那温软的怀抱,感受到了她那母亲一般的柔情。

我们一踏上羞女山那险峻而绵软的山径,脚下便发出一种来自山肚里的空蒙而带共鸣音的回声。仿佛我们每走一步,那羞女便以她母亲般的心音招呼着我们。

我们一行人步在山径上,那铿铿之声此起彼伏。当时,我禁不住叮嘱那几位穿皮鞋的朋友:“你们千万要轻点儿哟!小心惊醒了羞女!”

那羞女山的土层绵软而富有弹力,但因土层太薄,始终长不成大树,只有茸茸绿草,疏疏的剑竹林,矮矮的灌木丛。这样,整个山倒现了一种柔秀的美来。

我的不知倦的眼依然圆睁着。我仰望着羞女枕在高岗上的“头”──那是羞女山的最高峰。峰顶可是一个揽胜的好去处,只是风太大在耳边呜呜地叫着。令人奇怪的是;陡峻得连空人也难攀上的峰顶居然葬着一拱新坟。据说是一位殉情的男子。这人也真有意思,婚姻失意干吗要去死呢,哪儿不能呢?偏偏选择了这羞女山。许是想贴着羞女的耳际,絮絮地诉说他生前的怨情,让他那颗受伤的心永远安息在羞女那母亲般的怀抱,并让那呜呜呜叫的风载着他的声音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把生命连同不曾了却的情债全都交与了这位羞女。难道他果真相信这山原本是一座有人的灵性的神山么?

传说中的羞女原是一个美丽的村姑,贪色的财主得见,顿生邪念。作为弱女子的村姑,眼前只有一条路,逃!奔至江边,无路。财主赶上来扯落了她的衣裳,她纵身往江中一跳,“轰”地化成了石山。财主也变成了一块蛤蟆石 ,被江水远远地冲到了下游。

我不相信这后人杜撰的传说。大凡传说中的女子,对于强暴,只有消极抵抗的份,除了投江、上吊、变成石头,大概再没有其他法子了。可眼前的羞女明明不是这样的弱女子呢!她那样安闲自若,那样姿态恣肆地躺着,哪像一个投江自尽的村姑?她那拥抱苍天,纵览宇宙的气魄与超凡脱俗的气质表明:她完完全全是一个狂放不羁、乐知天命的强者。

她是谁呢?

她的存在已经很久远了,也许在有人类之前,在有人世间的善恶是非之前早就有了的。

她莫不是女娲么?

对了,只有女娲才配是她!

也许,她在炼石补天之后,又不殚辛勤地捏着小泥人儿。她累了,便倚着山岗睡了,多么惬意哟!头枕青山,脚踩绿水,伸臂张腿,任长发从那高高的云端垂下来。她睡得很香,做了千万年甜香的梦。

也许,会有人抱怨她仰天八叉地躺在那,未免不成体统,未免不像一个闺阁,未免太不知羞。但她为什么要怕羞呢?那是一个洪荒太古的年代,天刚刚补好。人,还没有呢!是她创造出人类,她是一位博大的母亲。她裸着身子睡了,怎么会想到要害羞呢?她又怎么会想到:在她捏出的小泥人繁衍的人群里,会有那么一班道学家,居然忌讳她裸着身子,居然还嫌她的姿态不合乎《女儿经》的规范。那些人不仅忌讳这个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酷似人形的山,还忌讳着仓颉所造的那个“羞”字。他们认为:裸着的人体是神秘的,更何况这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遮饰的羞女!于是,他们利用汉字同音异义,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改“羞山”为“修山”。在编撰地方志时,对此山真正的形态来历讳莫如深,仅用了“峻峰如削,卓列江滨”八个字。

难怪羞女山多少年来“养在深闺人未识”,原来全是这帮道学家捣的鬼哟!

我曾经十分珍爱希腊断臂的维纳斯,可相形之下,那毕竟是人工的雕琢,即算栩栩如生罢,也不过匠师造化而已。而羞女山呢?她不仅有惟妙惟肖的形体,还具备着豪放、坦荡的气质和神韵。她得天独厚的魅力在于:她是大自然的杰作,她是大地的女儿。她就是造化本身,这正是古往今来的一切艺术家苦心追求的,然而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她露宿苍天之下,饮露餐风,同世纪争寿,与宇宙共存,她才是真正的艺术、永恒的艺术!

从那汩汩的山泉──羞女醇甘的乳汁里,从那山径之上听到的羞女的实实心音里,我早已感到了她生命的存在,要不,羞水怎会那样甘醇,羞山女子怎会那样姣美,羞山地区怎会有“民淳俗美”的古风流传至今呢?

啊,羞女山,你不只是女神偶像的山,你是一种温暖,一种信念,一种感化的力量!

汽车终于无情地拉远了我们与羞女之间的距离。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在暖红霞晖里依然十分真切的羞女,我的心底里突然轻轻地冒出一句:“你醒来吧,羞女!”

※    叶梦,女,1950年生,原名熊梦云,益阳人,国家一级作家。本文为其成名作。